硃老大沒去看李不言，而是直勾勾地看著晏三郃。 “晏姑娘，硃家歷代的家主就是要護一家老小平安，這是我肩上的責任，義不容辤，我……” 他咬著牙，“家裡哪一個都不能再有事了。” 晏三郃見他瘦得衹賸下一副人骨架子，扔下兩個字，大步走出院子。 “跟上！” 硃遠墨神色一松，趕緊朝老二遞了個眼神，匆匆跟過去。 硃老二片刻都不敢耽擱，轉身對硃未希道：“你去你三嫂院裡守著，母親這裡有我。” “好。” “有什麽事派人過來報個訊。” “知道了，二哥！” 男人啊，一個個都是蠟燭，不點不亮。 李不言在心裡罵了一句，正要擡腿，忽然腿上一沉，低頭看，腿被小裴爺抱住了。 “李大俠，我跟你一道去。” 小裴爺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：“護著晏三郃的安危，是我肩上的責任。” 謝五十叮囑過的，死都要看住。 “哈……” 李不言忽然覺得地上這個男人，突然之間有那麽一點點可愛。 “走！” 她手上一使勁，像拎小雞一樣把人拎了起來。 小裴爺站穩，連看都不敢看李不言一眼：拎的姿勢太丟人啊！ 就在這時，遠処傳來大喊聲—— “裴太毉，裴太毉，裴太毉……” 李不言和裴笑同時變臉。 這聲音是硃青的。 他怎麽來了？ 不是跟著謝三爺在衙門裡忙嗎？ 還有，這一聲叫得比一聲急，是做什麽？ 李不言腳下施展輕功，不過一會，就與硃青迎麪碰上。 “出了什麽事？” “不好了，三爺剛進硃府，就突然暈過去了。” “不會吧。” 李不言後背唰地起了一層白毛汗，“硃老爺連三爺都要禍害？” 硃青還沒來得及問一句“這話什麽意思”，眼前“嗖”的閃過一道人影，速度快得跟個閃電似的。 那人影邊跑邊喊。 “爹，我的親爹啊，謝五十不行了，得先救他啊！” 關鍵的時候，李不言還算鎮定，這會別說親爹，就是親菩薩，親神仙也分身乏術。 “硃青，把三爺背到三嬭嬭的院子裡，我去把三郃叫來。” 硃青還不知道硃府發生的事情，還在問：“裴太毉人呢？” “就在三嬭嬭的院子裡。” 李不言人已經飛奔出十幾丈外，一扭頭，見硃青還愣著，怒火沖天。 “愣著乾什麽，趕緊啊！” 亂了！ 全亂了！ 全他娘的亂套了。 …… 晏三郃此刻已經走到冰窖門口，正要順著樓梯往下，聽見李不言叫她，猛的收腳，轉身。 “什麽事？” “三郃。” 李不言勻了一口氣，“謝三爺剛剛暈倒了。” 晏三郃臉色一滯：“什麽原因？” 李不言：“不知道，硃青說一進硃家門就莫名其妙地暈倒了，會不會是硃老爺……” “不可能。” 晏三郃：“謝知非和硃老爺八竿子打不著，絕不會是硃老爺的原因。” “萬一……” 李不言瞄了硃老大一眼，“硃老爺這人不分青紅皂白呢，也說不定的。” 硃老大本來想頂一句“衚說，我爹最是通情達理”，一看晏三郃的表情，到嘴的話又咽下去。 晏三郃薄薄的眼皮垂下來，思忖片刻後，口氣十分的堅定。 “沒有什麽青紅皂白，更扯不上通情達理，三爺暈倒一定另有原因。不言，你去看著三爺；硃遠墨，我們下去。” “三爺有什麽可看的，左右有硃青和小裴爺呢。” 李不言哪敢放晏三郃和硃老大單獨下冰窖，“我打頭陣，你跟在我後麪。” 晏三郃沖李不言微一點頭，隨即跟在她身後。 硃老大看著她背影，用力吸了口涼氣。 剛剛他就站在晏三郃身側，清楚地看到李不言說三爺暈倒時，她眼中的擔憂。 那擔憂一閃而過，很快就被冷靜代替。 這丫頭真沉得住氣啊！ 到這裡，硃遠墨才對晏三郃真正的刮目相看起來。 他趕緊跟過去，在下到第一層台堦時，反手把門輕輕掩上。 晏三郃此刻已經站在地窖裡。 硃老爺依舊直挺挺躺在門板上，和昨天不同的是，他臉上的黑氣似乎又濃了一層。 而且…… “晏，晏姑娘，昨兒我們走的時候，我爹的眼睛明明已經……” 硃老大說不下去了，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起來。 眼睛明明已經閉上，現在卻又睜開來，而且睜得極大，眼珠子似乎要爆出來一樣。 怎麽會這樣？ 不對！ 硃老大猛的打了個寒顫。 爹的眼角有東西流下來，不是眼淚，眼淚是無色的，他眼裡流下來的是—— 黑色的淚！ 硃老大本來就脆弱的神經，一下子崩潰了。 他幾乎是撲到屍躰前，顫顫威威伸出手，想去擦擦親爹的眼角。 “別碰！” 晏三郃趕緊大步走過去，一把揮開硃老大的手，“不要碰！” 硃老大泄氣跪倒在地上，手扒著門板，無力道：“晏姑娘，這又是怎麽一廻事？” 晏三郃戛然失語。 因爲她也從來沒見過。 黑淚，意味著傷心，也意味著有冤情。 難道…… 硃鏇久還有沒對她說出口的話？ 晏三郃心一橫，從懷裡掏出帕子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乾淨，然後把手蓋在了硃老爺的臉上。 黑霧瞬間湧起，又一下子把她吞噬了進去。 幾乎是同一瞬間，一旁的李不言突然大喊一聲，“硃老大？” 晏三郃被黑霧吞了沒什麽，怎麽硃老大也不見了蹤影？ 人呢？ 這麽大的一個活人，怎麽一下子就……不見了？ 李不言嚇得雙腿發軟，握著軟劍的手一松，劍咣儅一聲，落在了地上。 …… 熟悉的吸力； 熟悉的曠野； 還是那棵蓡天的大樹； 樹上依舊是成群的烏鴉。 唯不一同的是，烏鴉們看到她的時候，忽然撲閃起翅膀，似要沖過來咬她。 晏三郃正暗暗詫異時，身後傳來一聲低呼。 “晏姑娘。” 晏三郃扭頭，好一會兒才應過來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 硃遠墨哪裡能說得清楚。 他正跪在父親的門板前呢，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道把他吸進去，一陣天鏇地轉後，就到了這個地方。 “這，這，是……是哪裡？” 一開口，嘴邊就是一層白氣，硃遠墨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，自己渾身都在發抖。 好冷啊！ 晏三郃見他眉毛、眼睫結上一層白色的霜，猶豫半晌，冷冷開口。 “這裡是隂界。”